会议综述 | “中欧圆桌对话-欧洲能源低碳转型的回顾与启示”线上研讨会
在气候危机、地缘政治和能源转型变革危机的冲击下，欧洲各国开始重新审视过度依赖化石能源带来的潜在风险，进一步加速能源低碳转型。为实现能源独立，保障能源安全，欧盟委员会于2022年3月发布了《欧洲廉价、安全、可持续能源联合行动（能源独立行动）》，在“fit for 55”的基础上提出欧盟于2022年内减少三分之二的俄罗斯天然气进口，并力争于2030年前摆脱对俄罗斯油气资源的依赖。但欧洲的能源低碳转型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一年来，欧洲多国重启煤电是否成为能源转型 “开倒车”的信号？2023年欧洲是否还能平稳度冬？如何理解和平衡兼顾能源安全和低碳转型的短期和中长期的举措等问题依旧是业界关注的焦点。与此同时，中国的能源低碳转型也迎来高光时刻。截至2022年底，中国可再生能源装机达到12.13亿千瓦，占全国发电总装机的47.3%，正式超过全国煤电装机容量。可再生能源发电量达到2.7万亿千瓦时，占全社会用电量的31.6%，相当于欧盟国家2021年全年用电量。中国的风电、光伏、水电发电装机容量居世界首位。与欧洲类似，中国能源转型也处在关键时期，如何兼顾能源安全和低碳转型是中国能源电力系统正在面临的挑战。此次欧洲能源低碳转型国际研讨会旨在深度探讨总结能源危机爆发以来，欧洲在推进能源转型中的经验与教训。在全球能源转型和绿色产业蓬勃的发展机遇下，以“他山之石”探讨中国如何在加速自身低碳转型的同时，更好地促进中欧在清洁能源产业良性竞争与共赢合作，在全球能源转型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和绿色和平在2023年5月10日共同主办“中欧圆桌对话-欧洲能源低碳转型的回顾与启示”线上研讨会。本次会议邀请了来自法国环境部、波恩大学、博众智合（Agora）能源转型论坛、中国社科院、国网能源研究院、Chatham House、绿色创新发展中心（iGDP）、东盟与东亚研究院（ERIA）、商务部研究院、太原理工大学等权威机构的领导和专家参与发言研讨。本网站编辑、整理与会专家发言，以飨读者。会议致辞环节由绿色和平气候与能源资深项目主任高雨禾主持，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公共政策与创新研究所所长于宏源、绿色和平东亚项目副总监张凯做会议开场致辞。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公共政策与创新研究所所长于宏源
在全球气候变化治理背景下，推进绿色金融、绿色产业和绿色市场成为大势所趋，也是大国经济的新增长点和核心竞争力，更是合作实现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重要基础。中欧绿色伙伴关系是是在中欧“和平、增长、文明、改革”四大伙伴关系外的又一重要伙伴关系，是超越传统复苏模式、实现中欧绿色复苏增长的重要推动力。无论是从战略层面、机制层面还是行动层面，中欧双方都为构建绿色伙伴关系奠定了良好基础。在战略层面，中欧双方元首和首脑围绕全球气候治理、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低碳转型等达成了一系列重要共识。在迈向“碳中和”的道路上，中欧之间有着共同的目标、坚实的基础和广阔的前景。未来应进一步深化中欧绿色伙伴关系建设。中欧全球绿色供应链共享。中国拥有近三分之一的世界可再生能源专利，并在绿色供应链所必需的关键矿产、工业流程、零部件生产和组装等领域居于世界领先地位。欧洲在智能电网、氢能网络、碳捕集与封存以及建立安全、可循环和可持续的电池价值链等低碳技术研究和前沿领域开发领先世界，但在创新规模化和商业化方面相对较弱，而运用数字技术赋能绿色低碳发展正是中国的强项。中欧应充分挖掘优势互补领域，取长补短，合作共赢，实现1+1>2的效应。中欧双方应在绿色金融互通、绿色技术合作、绿色供应链接轨等方面尽快达成共识、深化绿色伙伴关系，协力塑造绿色、低碳、安全、高质量发展的全球经济新格局，共同推进全球经济和环境治理的可持续发展。
绿色和平东亚项目副总监张凯
俄乌冲突以来，全球地缘政治风险不断上升，能源市场的波动加剧，针对这种剧变对于欧盟的气候应对与能源转型将造成何种影响，学界已有众多研究和讨论，根据我们的分析发现国内目前针对相关方面影响的结论是偏悲观的。在新环境下，能源转型和全球绿色产业链中的效率与安全、合作和竞争间的权衡也变得愈益重要。为了对这一话题进行更深入讨论，今天邀请国内外专家分享各自的经验和见解，感谢大家的光临。在未来的交流合作中，绿色和平希望继续与各位专家同仁携手前行，共同推进中欧在绿色产业上的合作。
第一个圆桌讨论环节由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公共政策与创新研究所所长于宏源主持，法国生态转型和国土协调部国际司气候处处长董钺、波恩大学国际关系和全球技术政治教授Maximilian Mayer、绿色和平欧洲气候与能源项目主任Silvia Pastorelli参与讨论。
法国生态转型和国土协调部国际司气候处处长董钺
在乌克兰的战争展现出了欧盟对于化石能源的高度依赖，其中涉及到的能源安全问题是欧盟很关注的，中国在这一方面与欧盟也有一致性。长期来看，欧盟政策总体朝向能源转型的目标，但是长期和短期之间会有一些错配，这就导致化石能源回升和短期波动难以避免。长期来看，增加基础设施和投资、提升能效等都很关键，在甲烷、非二氧化碳的温室气体等方面也可以未雨绸缪。当前中国和欧洲的对话仍然有不足，应该增加联合科研、互访等，使双方进一步统一认知。
绿色和平欧洲气候与能源项目主任Silvia Pastorelli
首先介绍欧洲能源转型长期趋势。欧盟已经设定目标和相应的一揽子计划，即到2030年减排55%，并已将其纳入法律。在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当中，可再生能源的作用非常重要。具体而言，太阳能的装机容量较为乐观，风能的装机容量距离理想情况尚存差距。问题在于建设周期相对更长，取得建设许可、建设风电厂等都需要较长的时间。在发电情况方面，化石能源在发电中所占的比例一直在下降，但是仍占总发电排放的42%左右。水电和核能比例也在下降，前者因为近年大规模的干旱，后者因为价格昂贵且上网复杂。太阳能和风能发电量超过了天然气，大概占总发电量1/5左右。在电网建设方面，欧盟的发展也非常迅速，越来越接近实现互联互通，目标是2030年至少达到15%的成员国电力互通。其次介绍2022年的能源危机欧盟的应对计划，欧盟主要减少传统能源的使用，并致力于能源来源多元化升级。煤炭占比有小幅增加，但太阳能占比提升也较为显著。最后，介绍绿色和平认为在公平公正能源转型方面应该加速开展行动。绿色新政才是摆脱能源危机的核心途径，应继续推动能源改革，从可再生能源到建筑行业都是如此。
本环节主持人、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公共政策与创新研究所所长于宏源向两位嘉宾提出了在全球能源转型的治理和供应链治理方面，中欧之间应如何构建韧性、强化合作，同时增强互信的问题。绿色和平欧洲气候与能源项目主任Silvia Pastorelli女士认为可以从完善已有机构，同时增加谈判入手，波恩大学国际关系和全球技术政治教授Maximilian Mayer则强调提高透明度的重要性，认为中欧双方可以多做一些信息资源共享的工作，同时争取实现能源转型中国际组织资金的进一步合理分配。
会议第二节主要讨论了欧洲构建高比例的可再生且兼顾安全和低碳的能源电力系统的相关问题。本节由绿色和平气候与能源资深项目主任高雨禾主持，博众智合（Agora）能源转型论坛中国电力项目主任尹明做主旨发言。
博众智合（Agora）能源转型论坛中国电力项目主任尹明
发言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欧盟能源转型背景，一方面，欧盟自身能源资源禀赋有限、能源进口依存度高。另一方面，在新型技术和创新领域上，欧盟滞后于美国和中国，在电动汽车、电池等领域的技术和产品中相当一部分依赖进口，绿色产业也发展较慢。第二部分是绿色新政对可再生能源的主要举措，可以将欧盟采取的主要举措从上到下分成四个层次。最顶层是能源供需，即加速去化石化、加快发展可再生能源。第二层是能源产业，包括基础设施，新能源产业发展和增加新能源技术人员数量。第三层次是保障措施，可理解为监管简化、投融资保障，以及新能源技术创新的保障。最底层是整个欧盟能源绿色转型，它是要建立在三大基础上，即公众支持、技术自主、产业发展。第三部分是几点思考。以新能源为主的电力系统应当是欧盟未来整个能源体系中，占有绝对关键重要的地位。要建立这样的电力系统，需要解决电力运输、能源安全（包含经济领域和国防领域）方面的问题。中欧在电力系统发展建设中既有共性的问题、也有个性的问题，双方可以就此在未来进一步沟通协调。
第二个圆桌讨论环节由绿色和平气候与能源资深项目主任高雨禾主持，国家绿色发展基金三级顾问/国网能源研究院原副院长蒋莉萍、Chatham House环境与社会项目副主任兼高级研究员Antony Froggatt、博众智合（Agora）能源转型论坛中国电力项目主任尹明与谈。
主持人提问：结合欧洲和中国在电力系统与能源结构的差异与欧洲经验，中国在电力转型方面应采取何种举措？
国家绿色发展基金三级顾问/国网能源研究院原副院长蒋莉萍
结合自身的发展阶段，中国能源电力行业的转型应首先从增量入手，用好能源行业自身及经济社会发展的增量空间。新型电力系统的构建尤其要跟经济社会发展统筹起来，将其纳入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总体规划里，把能源电力要素化。她表示，在新型能源体系的构建中需要强调两个协同，体系里面的源网荷储要协同以及跟其他的能源供应体系和用能体系的协同。蒋莉萍还提出需要对能源电力行业的保供文化进行重构，需要明确界定各市场参与主体在保供中的作用，负荷侧和灵活性资源在其中也将发挥重要作用。
主持人提问：中国低碳转型中最大的机遇和挑战是什么样的？欧盟在电力系统本身方面有何经验教训？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环境与社会项目副主任兼高级研究员Antony Froggatt
目前普遍存在的问题是：第一，并网审批时间过长，已有的电力不能上网，这种情况在美国和英国都存在。第二，市场转型过程当中存在诸多风险，需要做好转型初期并网容量不足的准备。中国存在一些较为明显的优势，例如产业成熟、市场庞大等，但是在相关矿物资源上也依赖其他发展中国家，这就涉及到在后者国内除了原料外应包含多少技术比例的产业协调问题。俄乌冲突之后，越来越多国家开始将一些关键产业移回本国以确保产业安全，中国需要做好应对相关方面冲击的准备。
主持人提问：未来电力改革方面有何值得期待的关键目标或举措？
博众智合（Agora）能源转型论坛中国电力项目主任尹明
对于中国的电力系统发展来说，非常核心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好工业体系与电力系统之间的协同关系。中国工业用电量占到全国用电量50%以上，因此新型电力系统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在于工业体系与电力系统之间的协调关系。能否促进工业行业（特别高耗能行业）主动地多用绿电绿能，这需要确保市场机制为主的协调关系，同时去平衡包括传统能源在内的各个市场主体。
会议第三节由绿色和平东亚项目副总监张凯主持，主要讨论了欧洲战略再调整对中欧气候关系的影响，绿色创新发展中心（iGDP）董事莫争春做主旨发言。
绿色创新发展中心（iGDP）董事莫争春
首先总结了欧盟能源与气候政策的特点，强调气候与能源是欧洲融合与欧盟战略自主的核心之一，而且欧盟各成员国对外部能源的依赖程度以及可再生能源发展水平的差异都非常大。《关键原材料法案》和《净零工业法案》的出台背后反映出欧盟对华战略的再调整。气候与能源是中欧合作的重要领域，但未来竞争可能也会加剧。随着欧盟对华战略的调整，对中欧气候与能源合作会产生影响。他同时强调，良性市场竞争可以激发低碳技术的创新和广泛应用，在此背景下，莫争春表示，中欧之间应该加强气候与能源的沟通和交流并弥合分歧。
第三个圆桌讨论环节以中欧清洁低碳产业未来合作与竞争的机遇挑战为主题，讨论由绿色和平东亚项目副总监张凯主持，东盟与东亚研究院（ERIA）研究员李谚斐、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发展合作所助理研究员孙天舒、太原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寇静娜与谈。
东盟与东亚研究院（ERIA）研究员李谚斐
中欧在绿色产业上的合作空间很大，这一方面是因为双方在能源政策方面有很多趋同的部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中国的发展速度为双方提供了很多贸易增长空间。在产业链合作上，中国欧洲双方产业链上的合作具备了更强的基础，中国可以提供广阔的市场，以市场和产业促进技术的进步。
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发展合作所助理研究员孙天舒
在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发展融资、帮助后者实现绿色转型方面，中国和欧盟事实上存在着竞争关系。此外，中欧的产业融资模式不同，这涉及到了双方理念上的差异甚至是冲突。
太原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寇静娜
从清洁能源供应链的角度来看，当前全球清洁能源供应链正处在重构过程中，机遇和挑战是并存的、无法彼此分割的。在光伏产业上，中国和欧盟一个是主要出口方，一个是主要进口方，有强烈的合作和互补需求。主要的挑战在于俄乌冲突之后存在绿色产业链发展泛政治化的情况，即西方一些夸大中国威胁的政治思维阻碍了双方的绿色产业合作。中欧氢能战略有很大不同。欧盟推崇绿氢、拒绝灰氢、以蓝氢作为中间过渡，中国则是灰蓝绿氢能综合发展，各地区基于自身实际百花齐放。相比于其他新能源，氢的贸易特征更为突出，也有很多相关配套产业和技术，中欧完全可以在此方面展开合作，并各自辐射周边地区。
会议总结环节由绿色和平东亚项目副总监张凯做总结发言，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中心副主任龙静做闭幕致辞。
绿色和平东亚项目副总监张凯
感谢各位分享可再生能源、氢能和绿色产业等领域的欧洲最新的进展，以及中欧在绿色供应链上的合作和挑战，这对于消除双方的信息误解有很大价值。建立脱碳领域的国际合作也是绿色和平未来三年的工作重点，也希望今后能与各位专家有更多的探讨以及进一步的合作。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中心副主任龙静
本次的会议有这样一些思考。第一是在研究欧洲的清洁能源政策时可以跳脱出对于整个欧洲层面的单一侧重，对欧盟内部各成员国的具体情况做细致分析。第二是既有的研究视角可以更广阔一些，不只是清洁能源转型，这一过程中所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福利问题等也都应进一步研究挖掘。第三是中欧在进行清洁能源合作时应具有全球视野，超越零和博弈的狭窄眼界，真正从全球气候和全人类的高度去认识问题。中欧双方在很多方面可以实现合作，更可以实现共赢。
